印斯茅斯镇的夜晚晴朗而凉爽,月光下的小镇迎来了一天中最体面的时刻:既有足够的光来看到小镇那些曾经繁华大街的全貌和昏黑的轮廓,又有足够的黑暗来掩盖早已到来的衰败和街角那些肮脏的棚屋。公鸡形的风向标缓缓的转动着,却被一只皮靴停住了。
一个少女站在一栋沿海房屋的屋顶上,望着夜光下平静而明朗的海面,在一本巨大而厚实的皮面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深色的长发被风吹动,轻拂着她那泛着陶瓷光泽的脸。鱼货码头那边传来一阵水声,听起来像是谁在水里挣扎,她望向那边,几个男人站在水边,大概打算拉水里那人上来,一个男人已经伸出了手。应该是个醉鬼掉进海里了,这样的事在印斯茅斯这个破败的地方屡见不鲜,她转回头,精致的翠绿色金属虹膜旋转着,缩小了她的瞳孔,她抬起手,在笔记本上又记了几笔。随后收起笔和本,抽出一把粉红色的阳伞,这把伞就和她一样小巧,她撑开伞,手上的球形关节微微作响,走了几步,来到了房顶的边缘,跳了下去。利维坦,圣经里的海中巨怪的名字,观察古神项目的名字,这个球形关节人偶少女的名字。
利维坦沿着铁轨,向亚卡汉姆,她居住的小镇走去,她本想在自己的怀表上看一下时间,却发现自己把怀表送去修理了。干脆回住所的路上把怀表去取回来好了,反正它本来也没坏,利维坦想道。她今天出城时路过一家古董钟表修理店,窗口里摆放着一个精巧的机关盒,应该是修好后等待被取回的,这本没什么奇怪的,亚卡汉姆镇历史悠久,总有人从自己家的阁楼里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送到这镇子上唯一一家机械修理店来修。可是这个盒子上那熟悉的文字和符号让她感到一阵战栗,那些文字的寓意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但绝对是混乱与邪恶的,它们与拉莱耶的石刻拓片上的文字非常接近,然而气势上却远远不如,应该是人类自己复刻的,这个盒子属于谁,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直接走进了那家修理店。一股陈旧的木板味和一丝淡淡的锈味飘进了她的鼻腔,墙上、地板上、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黄铜装置和齿轮,店铺深处,一个工作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套工具,与那些待修理的杂物相比,它们显然得到了很好的保养。利维坦敲了敲门口的柜台,陶瓷的手指与木头的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什么事?”店铺楼上传来了一声拖着长声、有些低沉的回答。利维坦吓了一跳,她本没有指望店里有人的,于是现编了一个理由:“我的怀表今天好像不走了,请问您能帮忙修一下吗?”楼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和咕哝声,不出一分钟,楼梯处开始有下楼的声音。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少女走了出来,“能把你的表给我看看吗?”。利维坦拿出了怀表,可那东西走的稳定的像是新的一样,那个少女扬了扬眉毛,用自己漆黑的双眼盯着她,“它..有的时候会停...”,利维坦支支吾吾的说着。“你叫什么名字?”“利维坦。”“好的,利维坦,我是赫菲丝提,叫我赫夫就好。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个小家伙留在这,我可以检查一下,今天下午或明天就可以来取。”她边说边给自己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带上了一双手套,接过的那只怀表。利维坦发现她的灰色衬衣似乎系错了扣子,眼圈也有些发黑,“请问,我打扰到您休息了吗,我以为店铺已经开门了……”。而赫菲丝提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嘟哝着些什么,大概介于“昨晚很忙”和“很抱歉这样。”之间。利维坦又仔细看了看橱窗里的那个盒子,“最好不要对那个深究。”赫菲丝提突然对她说,她转过头,赫菲斯提还是笑着,但眼睛里没有了笑意,“那是一帮怪人送来的。”利维坦点了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店,差点被门口的一个黄铜把手绊倒,难道说,她也知道那个盒子上写着的是什么?那样的话,她要么和盒子的主人是一伙,要么就处于很危险的境地。
月亮慢慢的升到了天空的正上方,利维坦到达了亚卡汉姆的边缘,点点昏黄的灯光已经开始熄灭。她沿着古董修理店所在店的街道上走着,街灯的光芒让她感到温暖,她在一个上面刻着一个古体“H”的木质招牌前停下了脚步。
古董修理店的灯还亮着,但是那个盒子已经不见了,她走进店门,屋子里好像和自己上午来时没什么区别,但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屋子里太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上午来时她以为店主的呼吸声是楼上人家的,但现在,店里一片死寂。走了两步,她差点又被那个黄铜把手绊倒,她捡起那个把手,把它立在墙角。当她松开手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糟糕的推断可能是对的,那个黄铜把手的另一头上,沾上了一些黑红色的粘稠污渍。看来她和他们并不是一伙,而自己的表今天也要不回去了。
这一天大概是赫菲丝提一生中最大起大落的一天了,她先遇见了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人,然后就死了。
印斯茅斯那帮克苏鲁信徒们送来的机关盒里的卷轴显然可以帮助他们在唤醒古神的道路上迈一大步,而赫夫自己也显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做到这一点。为此,赫夫查遍了阁楼上所有关于巫术的古书,甚至搭上了几本关于那些邪教的典籍,自己从不愿打开它们,里面的灰尘呛得她差点窒息。可是当朝东的窗户透进几丝晨光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学习神秘学的机器,而且早就需要睡一觉了,她把那卷羊皮纸卷了卷,塞进了自己的大起子把手里,将起子柄封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扯开衬衣扣子,瘫倒在阁楼另一头的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阁楼上没有窗帘,整个房间已经充满了清晨的阳光。在睡着前她想起自己好像没有挂暂停营业的牌子,但鉴于她不认为今天有人会来店里,她决定犯个懒。不出一分钟,她就睡熟了。
然而她的估计显然是完全错误的,一个小时后,她就被不知道是什么的敲击柜台声给吵醒了,这声音并不像谁在拿指关节敲击木柜台,没有谁有那么硬的指关节。那天杀的敲击声是怎么回事,她爬起来心里想到,我可不想被叫下楼就是为了修一个敲锣的猴子。“什么事?”,她拖着长音,试图通过声音里的不情愿把楼下那位请出去。“我的怀表今天好像不走了,请问您能帮忙修一下吗?”,楼下那位并不买账。“见鬼了。”赫夫咕哝着,找到自己的衬衣,匆匆穿上,迅速地扎起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慢慢地走下楼,今天天气很好,腿应该不会疼,反正手杖就在柜台下面,自己想用也用不到。她下到店铺里,走到柜台之前看都不看就先问到:“能把你的表给我看看吗?”一只戴着皮手套的小手伸到她面前,有时候,光靠看到一个人的一部分,你就可以判定这人什么样了,而此时赫夫的心中则突然跳出两个字:美丽。这双手小巧而灵活,不像自己的手,虽然灵活,但太过瘦长,反而像一对白色的长腿蜘蛛。她抬起头,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站在橱窗透进来的一片阳光里,正在递给自己一个怎么看都一点毛病都没有的怀表。赫夫接过怀表,对她扬了扬眉毛,顺带又观察了一番这位少女:翠绿色的大眼睛,虹膜上好像有特殊的纹路,戴着一顶小礼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帽子上好像有几个铜质的不同规格的齿轮,脸泛着奇异的光泽,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光泽出现在人的脸上,但却并不陌生,五官标致,但好像有点太对称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起来美的过分,她穿着一身棕色的长裙,正面露出里面米黄色的蓬松衬裙。赫夫突然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太久了,又担心地瞟了一眼对方的脸,发现对面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反而很担心地支吾着:“它..有的时候会停...”,赫夫觉得自己的起床气已经全消了,她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利维坦。”真是个古怪的名字,哪个父母会用海中巨怪的名字来给自己的孩子命名呢?说到海中巨怪,自己反正也起来了,干脆一会把那张卷轴誊一遍,明天去镇图书馆查一查好了。“好的,利维坦,我是赫菲丝提,叫我赫夫就好。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个小家伙留在这,我可以检查一下,今天下午或明天就可以来取。”这个怀表做工很精细,是全机械的,不如早上拆开看看,放松一下,顺便清醒清醒,她戴上了自己平时干活时戴的白色手套,拿起怀表,细细地端详着。那个女孩又问她是否打扰到了她休息,但鉴于她的起床气已经消掉了,便只是含糊的糊弄了过去。当她抬起头时,利维坦正瞪大了眼睛,仔细地察看着那个空盒子,她和他们是一伙的?应该不会,她一向认为那帮诡异的家伙平时戴着兜帽是为了挡住他们丑陋的脸,他们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成员。那么她大概就是知道那个盒子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是那样,她的处境可是十分危险,那个邪教团体的势力并不小,自己是不会让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淌这混水的。“最好不要对那个深究。”那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小家伙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那是一帮怪人送来的。”自己用上了最具警告意味的眼神,而这次她总算看出了自己的暗示,点了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店,还被一个黄铜把手绊了一下。赫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头发是很深的墨绿色,而且自己从未对除了精巧的机械以外的东西产生这样的好感。
赫夫伸了个懒腰,誊写那个盒子上的文字和符号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工作,但今天她有时间。阁楼上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精装古书,可是对理解这些玩意几乎没有帮助,巨大的挫败感包裹了她,她把头撂在了书桌上,发出了苦恼的低吟。楼下的店门好像打开了。她抬起头,向楼下看去。抬起头,问到:“谁啊?”。楼下的动静停了一下,一个她此时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发话了:“赫菲丝提小姐,我们奉教会之命来取您正在修的机关盒。”她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怎么提早来取了,自己还没有誊抄完盒子上刻的东西,看样子只能扯个谎,拖延一点时间了。“请再等两天,这个机关盒里的机械结构非常复杂,我还没有修好。”“没有关系,我们只需要取走盒子,无所谓是好是坏,请您现在就把盒子交给我们。”她只好抱着盒子走下楼去,腿开始隐隐作痛。
两个穿着长袍和兜帽的男人站在店铺的一片黑暗中。“先生们,为什么不点一下灯呢,这么黑你们可没法数给我的报酬啊。”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点了下头。她从柜台里拿出一盒火柴,在桌角擦了一下,火柴头发出轻轻的嘶声,亮起了一点颤颤巍巍的火苗,她在它灭前迅速地点燃了油灯。店里充满了金色的反光,一下亮了起来。两个男人对她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问到:“赫菲丝提小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共同承认,这个盒子只是作为我们教会的收藏品?”赫夫瞟到后面那个人把手伸进了长袍里,并且握紧了什么东西,却仍然说:“我想我知道你们是拿它干什么的。”,她在柜台下也抓住了自己的手杖。两个教徒又笑了一下,但没有了任何勉强的意味,“那样的话,”后面那位教徒走到她面前,“可就很不好了,赫菲丝提小姐。”,他的袖口突然出现一道金光,在油灯的火苗下幌着对她的脖颈砍去。所幸赫夫之前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手杖,她用手杖一横,挡住了这把短刀,虎口一震,手杖差点脱手。但是她却发现另一个男人不见了,当她回过头时,她最后看见的就是另一道金光冲着她的脸迅速接近过来。哦,那该死的把手,她最后想到。
水的声音,她慢慢醒来时第一件注意到的事就是这种像波浪拍打堤岸的声音,还有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和刺痛的额头,那两个混蛋绝对下了狠手,她能感觉到额头上的干涸的血污。赫夫想移动一下自己的卧在地上的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细细的亚麻绳反绑在背后,腿大概还是可以动的,但是自己现在肯定还站不起来。她睁开眼睛,想确定一下自己现在在哪,但夜幕早已降临,只能看到一座繁盛小镇的轮廓,根本不可能辨别出来自己到底在哪,她转过头,看到了月光下平静的大海,恐惧突然让她抽搐了一下。“印斯茅斯。”她绝望地轻声说到。“在这里你将会被献给海神。”,那两个男人出现在她背后,像拎起一袋杂物一样拎起她扔进水里。在掉进水里前,她猛吸了一口气,海腥味钻进了她的鼻腔,她试图通过闭气让自己浮上水面,却发现自己由于被反绑了起来,根本浮不起来,她又在冰冷的海里踩着水,想要游上海面,右腿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不知道海面的方向。赫夫努力的在海水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确实在向海面靠近,月亮上笼罩的波纹变成了清晰的空气,她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头,吸了一口腥咸的空气,然而一双有力的手又把她按下了水,她抬头看去,是一个教徒正在按住她。她拼命地扭动自己的身体,想要挣脱,然而这不但没有成功,还耗费了大量的氧气。赫夫感觉自己的肺部好像在被灼烧,心跳也在耳边激烈地响着,眼前冒出了金星,头好像要炸开一样。已经挣扎不动了,她停了下来,吐出一串气泡,最后透过海面看了一眼月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到一个很像利维坦的女孩拿着一把阳伞当作降落伞,从一座滨海的屋顶上一跃而下,她震惊的倒吸了一口气,却呛了好几口海水,咸涩的海水充满了自己的口腔,于是她不得不咽下自己这辈子最后喝下的东西。如果那就是利维坦的话,她可能暂时要不回自己的怀表了,赫夫在失去意识前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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